Hotel California - 老鷹的加州旅館

quill mark

前一陣子,又好好地重聽老鷹樂團(The Eagles)1976 年的著名專輯《加州旅館》(Hotel California);其實最主要的,還是在聽專輯的標題曲 "Hotel California"。

HC Single 在中文的網路世界裡,研究、翻譯這首歌,已稱得上是門顯學了,隨便 Google 一下就可找到不少。我無意與這些已存在的研究或翻譯比較,只想以我手邊的資料,寫一點個人對這首歌曲的理解與想法。

神秘的歌詞

撇開〈加州旅館〉曲中那精彩的吉他編曲不談,這首歌引起最多話題的,乃是歌詞中那帶有秘樣色彩的故事。雖然多數樂迷對歌曲感到迷惑、不解,但卻絲毫沒有影響這首歌受歡迎的程度。

Toby Creswell 在 "1001 Songs" 這本書當中,引述了樂團主唱兼歌曲作者之一 Don Henley 的談話:「〈加州旅館〉這首歌是關於純真的喪失,榮耀的褪色與享樂的貪戀。我是試著把加州當成是整個國家的縮影……」

另外,美國 Rolling Stone 雜誌所出版的專書《七○年代》(The 70's)中,有一篇文章談到了老鷹樂團,那是 Rolling Stone 的編輯 Anthony DeCurtis 所寫的 "Hotel California" (p.p. 222-225)。這篇文章是八○年代末期所寫,主要談的是老鷹樂團對七○年代的影響,以及對兩位主要團員 Glenn FreyDon Henley的訪談(訪談時間是 1989 年)。

可鄙的魅力 - Fascination of the Abomination

Anthony DeCurtis 在文章中說:

《加州旅館》是對美國西行旅程最終站加州的一個清晰、感傷的檢視,這片土地的運命在此顯現,而後提早破滅。小說家約瑟夫.康拉德以「可鄙的魅力」(fascination of the abomination)來形容這種驅策靈魂走向自我毀滅的催眠力量,而這個詞彙,總結了專輯中對這片美麗動人的樂土——美國夢的地理終點——轉變成為欲求不滿的陽光地獄的描繪。

……

老鷹樂團以那帶有六○年代宿醉之痛的高昂和音,唱出了七○年代的完美之聲。那是在夢想破碎前夕所尋求的絕望喜悅之聲。

……

Anthony DeCurtis 所引約瑟夫.康拉德(Joseph Conrad)的那句話,出自《黑暗之心》(Heart of Darkness)的第一章,當主角談到那黑暗大陸的野蠻狀態所具有的奇特吸引力時,他提到:

Heart_of_Darkness ……或者請想像一個穿外袍的高尚年輕人——可能太常下賭注——繼某一長官稅務員或甚至貿易商,來到這兒想發財。在沼澤登陸,大步走過森林,以及在某一個內陸的據點感到野蠻狀態,完全的野蠻狀態,都環繞在他周圍——所有在森林裡、在叢林裡、在野人心中騷動的荒野神秘生活。他不知道如何進入這的神秘狀態。他必須生活在不可理解的中心地帶,而這也是令人厭惡的。而這種生活也在他身上發生一種迷人的作用。令人嫌惡的東西所產生的迷人作用(fascination of the abomination)——如果你想到那種在增長的悔恨,逃亡的渴望,無力的厭惡、降服、痛恨,你就會知道。

柯波拉(Francis Ford Coppola)的電影《現代啟示錄》(Apocalypse Now)就是改編自康拉德的《黑暗之心》。書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那深入原始、蠻荒之境的冒險歷程,和伴隨而來的內心逐步腐化、墮落的誘惑。

兒時的憧憬

Don Henley 在與 Anthony DeCurtis 的訪談中,回憶起他第一次來到加州時的那種震撼。那是 1970 年二月,他與他的舊團 Shiloh 前來錄一首歌,當他於晚間進入市區時,看到了 Capitol 唱片公司高塔(Capitol Records Tower)。他自小從收藏的 Capitol 45 轉唱片上所看到的銀色字樣和圓頂標誌,在此刻具體化為鋼筋水泥的高聳巨塔,那是唱片產業的象徵圖騰,那是他兒時憧憬的幻境天堂。

↓ Capitol 唱片的紫標。
Beatles Revolver Purple Label
↓ Capitol Records Tower (from Wiki)
389px-Capitol_Records_Building_LA

但這個夢想的天堂,日後讓 Don Henley 感到音樂產業的變遷與墮落。他指出,在七○年代晚期,音樂開始變得非常都會走向,那是鋼筋、水泥和生活步調的投射。鄉土、自然等連結大自然的聲音,正快速地從音樂當中消失。

未竟之夢

了解 Don HenleyGlenn Frey 他們對七○年代的看法,當有助於了解這首歌的某些隱藏訊息。他們認為,在六○年代末期「戰後嬰兒潮世代」被寄予厚望,這個懷著理想主義色彩的世代,曾夢想以新的態度和思維來改變世界,但這個夢想未能完成,而這有一部分是他們自我墮落的結果。Don Henley 說:「當我們嗑著藥,到處宣揚花的力量,參與搖滾演唱會和傳愛集會(love-in)時,當權者仍然統治著這個國家。」

六○年代那「未完的夢」,到了七○年代更是每況愈下。〈加州旅館〉中老鷹唱道:「這裡打從 1969 年起,就不供應那種酒(精神)了……」而且如同上面所言,連音樂本身都失去了該有的理想性。

在七○年代末期,貪婪露出了它醜惡的面貌。我們從一個關懷兄弟、同胞的社會,轉變成一個非常自我中心,自私自立,只顧金錢和權勢的社會。

Don Henley

改變,新希望

老鷹樂團趕在 1976 年年底推出了《加州旅館》這張專輯,1976 年對他們(Don HenleyGlenn Frey)而言是具有特殊意義的年份,因為那正是美國獨立兩百周年的年份,而且身為民主黨的支持者,那一年吉米.卡特(Jimmy Carter)從共和黨手中奪回總統寶座,也代表著他們眼中新希望的開始。

600px-American_revolution_bicentennial.svg 但原本應該是「警世」的《加州旅館》,反倒成了卡特時代的「預言」。至少,從結果上看來是如此的——卡特那被許多人認為是「災難」的四年任期結束後,促成了八○年代起共和黨長達十二年的執政,這恐怕是 Don HenleyGlenn Frey 所始料未及的。

第三次安可

其實,六○年代嬉皮的「墮落」,和七○年代老鷹這種超級樂團的荒唐生活相比,還算是小巫見大巫。Glenn Frey 說:「這麼說可能齊柏林飛船(Led Zeppelin)會不太同意,但我認為我們是七○年代巡迴演唱派對辦得最棒的團了。我們把派對稱為『第三次安可』,我們邀請了所有電台要人,還有從機場到飯店到任何地方所遇到的全部美女們參加,……我們幾乎是夜夜笙歌。」

這種充斥著香檳、美女、毒品、豪華轎車的派對,是他們巡迴在外的生活重心。所以,不止「加州」是一種隱喻,「飯店」更是這種生活的象徵。「我們好像活在……活在我們共有的夢想裡。這就是我們當初到加州所追求的。」Don Henley 說。

 

Hotel California

The Eagles

On a dark desert highway,
cool wind in my hair
Warm smell of colitas
rising up through the air
Up ahead in the distance,
I saw a shimmering light
My head grew heavy, and my sight grew dim
I had to stop for the night

There she stood in the doorway;
I heard the mission bell
And I was thinking to myself,
'This could be Heaven or this could be Hell'
Then she lit up a candle
and she showed me the way
There were voices down the corridor,
I thought I heard them say...

Welcome to the Hotel California
Such a lovely place
(such a lovely place)
Such a lovely face
Plenty of room at the Hotel California
Any time of year, you can find it here

Her mind is Tiffany-twisted,
She got the Mercedes bends
She's got a lot of pretty, pretty boys,
that she calls friends
How they dance in the courtyard,
sweet summer sweat.
Some dance to remember,
some dance to forget

So I called up the Captain,
'Please bring me my wine'
He said, 'We haven't had that spirit here
since 1969'
And still those voices are calling from far away
Wake you up in the middle of the night
Just to hear them say...

Welcome to the Hotel California
Such a lovely Place
(Such a lovely Place)
Such a lovely face
They livin' it up at the Hotel California
What a nice surprise, bring your alibis

Mirrors on the ceiling,
the pink champagne on ice
And she said 'We are all just prisoners here,
of our own device'
And in the master's chambers,
they gathered for the feast
They stab it with their steely knives,
but they just can't kill the beast

Last thing I remember,
I was running for the door
I had to find the passage back
to the place I was before
'Relax' said the nightman,
We are programed to recieve.
You can check out any time you like,
but you can never leave

加州飯店

老鷹樂團

一條黑暗的沙漠公路上
涼風拂過我的頭髮
溫熱的大麻草味
裊繞在空氣之中
正前方的遠處
我看到閃爍的燈光
我頭漸沉重,眼漸蒼茫
我必須找個地方過夜

她就站在大門口
我聽見教堂的鐘響
我暗自思忖
「這可能是天堂,不然就是地獄」
她點亮了一枝蠟燭
在前為我引路
走道深處傳來人聲
我想他們說的是……

歡迎光臨加州飯店
真是個美麗的地方
(真是美麗的地方)
真是張可愛的臉孔
加州飯店,客房充裕
一年到頭,住宿無虞

她的心智是蒂芬妮的扭曲
她對座車獨有朋馳的偏好
她釣上一群又俊、又俏的男孩
她稱之為朋友
他們在中庭裡舞得歡暢
那香甜的炎夏汗水
有的舞化作回憶
有的舞跳過便忘

我召喚領班上前
「請送上我要的酒」
他說,「這裡不供應那種酒
打從 1969 年起」
而那些人聲仍舊在遠方呼喊著
夜半時分將你驚醒
只聽見他們說著……

歡迎光臨加州飯店
真是個美麗的地方
(真是美麗的地方)
真是張可愛的臉孔
在加州飯店大家盡興度日
好個意外驚喜,請你一起同樂

鏡子鑲嵌在天花板上
粉紅的香檳鎮在冰裡
而她說:「在此我們都只是囚犯,
身陷自製的牢籠。」
在主會客廳裡
他們聚集歡宴
人手一把鋼製尖刀猛刺
但就是殺不死這頭野獸

我只記得最後
我朝著門口逃跑
我得找到那來時之路
回到我曾身屬的過往
「別激動,」夜班櫃台說,
「我們是設定來接待住房的
你想何時結帳都可以
但你永遠無法離去……」

中譯:Fafner

純真,拜金女,野獸

縱觀 Don Henley 的作品,他所使用的一些語詞和象徵符號常常重覆出現,他的觀點還算相當一致。例如他訪談中提及的「純真的喪失」,與他 1989 年的第三張個人專輯《告別純真》(The End of the Innocence)的標題差不多;〈加州旅館〉裡與男人們歡暢熱舞的拜金女,是用以表達貪戀享樂、漠視愛情的墮落人性,Don Henley 1985 年的單曲 "All She Wants to Do Is Dance" 和 "The Boys of Summer" 也是採用相同的手法。

另外,〈加州旅館〉那「殺不死的野獸」,讓人想到 Don Henley 1985 年的專輯,就叫做《打造完美怪獸》(Building the Perfect Beast)。到底,這野獸所指為何呢?我覺得就和威廉.高汀的小說《蒼蠅王》(Lord of the Flies)裡那個代表著貪婪、不理性的野豬頭一樣:

「別空想野獸是你們可以隨意獵殺的!」那野豬頭說。森林中以及其他陰暗的地方,頓時迴響著嘲笑的聲音。「你知道的,不是嗎?我就是你的一部分。……」

威廉.高汀,《蒼蠅王》第八章

這野獸,簡單說就是我們的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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