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想寫的是電影《天生好手》(The Natural)的 review,於是就把原著拿出來參考,翻著翻著,決定先寫原著小說的一些個人看法。
原著 "The Natural",我最初看的是皇冠的中譯本,已是好久以前的事了。該譯本翻得不怎麼好,特別是關於棒球的部分,很明顯譯者不懂棒球;另外就是人物譯名,是舊式的那種儘量翻成中文名字的譯法。書是我從圖書館借的,所以現在手上沒書,無法引用對照,以下是我看英文本的心得。
THE NATURAL (天生好手)
Author: Bernard Malamud
Country: United States
Language: English
Genre(s): Novel
Publisher: Harcourt Brace and Company
Publication date: 1952
Media type: Print (Hardback & Paperback)
ISBN: ISBN 9780380506095
以上資料取材自:http://en.wikipedia.org/wiki/The_Natural
中譯本請參閱:天生好手 - The Natural中譯本 (2009.2.4 編輯)
~PLOT SUMMERY~
故事一開始,十九歲的年輕投手 Roy Hobbs,正在前往芝加哥的火車上,球探要帶他到小熊隊參加測試。同車旅行的,有一位神秘美女 Harriet Bird,還有著名的棒球記者 Max Mercy,和當年美國聯盟最有價值球員 Walter 'The Whammer' Whambold。
途中火車停靠休息,Hobbs 和 Whambold 趁隙進行一場投、打對決,結果 Hobbs 三振掉這名大聯盟的最佳打者。美女 Bird 本來對 Hobbs 不甚理睬,此後卻和 Hobbs 親近。到了芝加哥後,Hobbs 在飯店遭到 Bird 槍擊,倒地不起。
故事再啟時,已是十五年後,Hobbs 出現在國家聯盟紐約騎士隊(Knights)的球員休息室裡,他成了三十四歲的新人外野手。Hobbs 初次上場打擊,就揮出一支把球皮給打掉的安打,震驚棒球界。
之後的比賽他長打連連,騎士隊的戰績也從谷底上竄,他開始追求總教練 Pop Fisher 的姪女 Memo Paris,之後打擊卻陷入空前低潮,直到某場在芝加哥的客場比賽,一位名叫 Iris Lemon 的女子,於他打擊時,在看台上起立表達支持,Hobbs 這才揮出安打,並走出低潮。Hobbs 隨即和這名女子出遊,但在得知這名女子已經是位年輕的「祖母」時,對她的態度就改變了。
Hobbs 繼續和 Memo 在一起,球隊也成了奪冠的大熱門。但 Hobbs 在球季結束前幾天吃壞肚子住院,騎士隊因其缺賽導致戰績被追平,變成要加賽決定冠軍。醫師告訴 Hobbs,加賽的那場球他可以勉強出賽,但他的棒球生涯絕不可能再繼續。貪財的騎士隊老闆,一直想把也擁有股權的總教練 Fisher 趕走,此時和組頭結盟準備大撈一票,他向 Hobbs 提出放水的要求,Hobbs 一因身體虛弱乏力,自知無法全力打擊;再者也想利用最後的出賽賺得巨款,以便和 Memo 遠走高飛,於是就一口答應。
上了場後,Hobbs 心裡不斷掙扎,終於他後悔了,想在最後一擊時盡全力幫球隊和 Fisher 打下聯盟冠軍,可惜為時已晚,他被三振出局。賽後,他把錢退回給老闆,走在路上,報紙已登出他涉嫌放水的消息,一個男孩拿著報紙對他說:「告訴我這不是真的,Roy!」Hobbs 則掩面哭泣。
如果你看過電影,應該已經發現,原著情節和電影有著關鍵性的出入。純以小說而言,這是一個以「聖杯傳奇」為基礎的棒球悲劇故事,它帶著相當程度的寓言色彩,特別是劇情中,融入了不少大聯盟傳奇人物的傳奇事蹟(請見本文末),在這些活生生的「都會神話」加持下,警世意味更是濃厚。
↓ 勞伯.瑞福於電影中飾演 Roy Hobbs。(圖片擷取自電影《天生好手》,以下同。)
作者 Bernard Malamud 在書中,把聖杯故事中的象徵符碼,移植到當代的棒球競賽場中,神話故事的永恆價值,由此可見。如同聖杯故事一樣,這是一個偏重於內在探索的心靈之旅,情節架構並不曲折複雜,所利用的隱喻亦不晦澀難解,而如果你對美國棒球歷史有大致的了解,當更能體會作者所欲傳達的訊息。
Malamud 從故事一開始,就運用神話意象來暗示 Hobbs 正開啟的旅程。首先他搭的火車處於黑暗的隧道內,隧道是母體子宮的象徵;而他擦亮一根火柴,似乎是取自聖經中,上帝開天闢地時「要有光」的描述。同樣的隧道意象,又出現在十五年後,Hobbs 步入騎士隊的球員休息區時——美國的棒球場,從更衣室到球員休息區(dugout)的長窄通道,就被稱之為 "tunnel"。Hobbs 的兩度逐夢之旅,都是從隧道而出,都帶有出發的意涵。
↓ Roy Hobbs 從棒球場的「隧道」走出。
另外,還有一個有趣的類比,當 Hobbs 第一次穿上球衣時,他流下了眼淚(發放裝備的工友對他說:"A dream but why the tears?"),而故事最後,他的職棒生涯結束時,他也哭了(小說最後一段話:"...he lifted his hands to his face and wept many bitter tears.")兩次淚水,代表不同的心境,卻如同書架兩邊的檔板,共同「架」起了他的職棒生涯(也是「騎士」生涯)。
荒原、漁夫王
Malamud 對於「荒原」的應用,也是令人印象深刻。人類學家在十九世紀末,將聖杯故事和古代「豐饒神」的祭祀儀式做連結,認為這是自然崇拜的演進。二十世紀初,艾略特(T. S. Eliot)以Jessie L. Weston 的 "From Ritual to Romance" 和 James Fraizer 的《金枝》(The Golden Bough)的理論為基礎,寫下了著名長詩〈荒原〉(The Waste Land),自此,「荒原」成了聖杯故事中非常著名的受苦象徵。
Malamud 在寫景、寫心境時,常把此種象徵具體地描繪出來,例如,在 Hobbs 加入騎士隊之前,氣候乾旱,球場上滿是塵土,觀眾席有一半是空的,總教練 Pop Fisher 抱怨: "It's been a blasted dry season. No rains at all. The grass is worn scabby in the outfield and the infield is cracking. My heart feels as dry as dirt for the little I have to show for all my years in the game."
休息室內,飲水機也壞了,噴出的盡是夾雜著砂子的溫水。而在 Hobbs 終於上場時,天空開始降雨,當揮出那支打掉球皮的安打後,雨一連下了三天。此後,天氣不再那麼炎熱,「有充足的雨水讓球場草地保持青翠,且雨天又不會多到讓日後的賽程堆滿雙重賽。」
↓ Roy Hobbs 的安打,是久旱後的甘霖。
Pop Fisher 是受苦的「漁夫王」,這從他的名字就可得知。他球員時代,曾經有過一次當英雄的機會——在重要比賽的九局下,擊出本該追平比數的場內全壘打,但他卻在跑壘時跌倒,以致遭回傳球觸殺,從此這惡名就緊隨著他,是他擺脫不掉的舊傷。他渴望帶領球隊拿下聯盟錦標,來洗刷過去恥辱的臭名,這錦標(Pennant)就是他獲得救贖的「聖杯」,Hobbs 則是純真騎士 Perceval。Malamud 除了給 Fisher 心病之外,還有一個相當可笑的殘疾——香港「手」——長在手上的香港腳。在 Hobbs 出現後,他的手就不藥而癒了。
除了 Pop Fisher 的名字有玄機外,還有一些名字也別有涵意,像是後來三振掉 Hobbs 的投手,叫做 Youngberry,他和 Fisher 一樣,最大的心願,都是當個自然力量的服從者(農人)。還有就是故事當中的三名女子,如神秘的運動員女殺手,名叫 Harriet Bird;Hobbs 迷戀的時尚美女,叫做 Memo Paris;Hobbs 真正該與之結合的女子,她的名字則是自然的、植物的——Iris Lemon——鳶尾花.檸檬。
鳥:死亡與重生
書中關於「鳥」的隱喻,我並不十分確定。首先,Hobbs 和神秘女子 Bird 在一起時,想起了他的母親,並稱其為 "That bird";他大聯盟的第一次打擊,把球皮給打掉了,而球體則飛到了外野,像隻「死鳥」般的落下;當他成為騎士隊的外野手時,曾經誤殺一隻飛向他的金絲雀(把牠當成平飛球給接殺);他吃壞肚子的食物中,包含了他自己點的六個漢堡,他稱之為「死鳥」。
Malamud 似乎把「鳥」當成是不祥的象徵,而且多次和「死亡」連結(故事的後半,Hobbs憶起母親曾經在浴缸裡淹死一隻公貓);但在一般聖杯的故事裡,鳥,特別是白鴿,是一年一度更新聖杯力量的神恩傳遞者。
所以更進一步來說,鳥亦有可能代表「重生」、「復活」之意,如上面所舉的例子,母親是生育他的主體,神秘女子 Bird 給了他精神上的第一次死亡,但也是他再一次重生的促成者(對照的是在 Hobbs 中彈倒下後,她在一旁舞蹈慶賀,一種類似印度神祇濕婆——Shiva——的儀式;而且接到下一章,就是十五年後的騎士休息室,Hobbs 從隧道裡出現);球如同死鳥般落下,和他殺死金絲雀,都是他在球場上獲得生機的隱喻;最後他吃下的死鳥,也同樣帶來了昏迷和甦醒的雙重象徵。
我對神秘女子 Harriet Bird 指涉的意涵同樣感到困惑。一般來說,她被視為瘋狂、變態的殺人狂,是個反面的角色。但她的出現,雖帶給 Hobbs 災難,卻如同前一段我對「鳥」的詮譯一樣,亦是 Hobbs 重生的契機。
Bird 第一次出現時,頂著一頭黑色捲髮,身著一襲黑色洋裝,胸前別了朵白玫瑰(白玫瑰掉落,由 Hobbs 撿起)。到了芝加哥,Hobbs 受邀進入她飯店的房間裡,映入他眼簾的,是一間巨大寬敞的房間,和白色窗簾之外無垠的暗黑湖景;Bird 赤裸著身子站在角落,全身上下只罩著一縷薄紗,白晰的小腹下,濃密的黑色楔形毛髮隱約可見。插著白玫瑰的花瓶旁,那只她不離身的黑色帽盒打開著,她從裡面取出黑色羽毛帽戴在頭上,手裡則握著一把閃亮的(銀白色)手槍……
↓ Barbara Hershey 飾 Harriet Bird。
黑與白
Malamud 用黑、白交錯的視覺效果來描寫 Harriet Bird,這強烈的意象很難令人忽略。黑衣,是以後 Memo Paris 的特徵;白花,卻是屬於 Iris Lemon 的。Bird 是一般黑色電影裡標準的 Femme Fatale,同時亦為 Hobbs 戀母情節的心態投射。她是神意的使者,還是死神的化身?她是上帝的白鴿,抑或是奧丁(Odin)的烏鴉?(戴上了黑色羽毛帽,應該比較像是烏鴉……?)
在她自我的認知裡,她應該是把自己當做邪惡靈魂的終結者,否則她就不會以「銀彈」(silver bullet)來射殺那些頂尖的運動英雄了。顯然,她認為那些運動英雄們,就是藏身人群之中的狼人、吸血鬼。
Bird 曾問 Hobbs 他期望達成的目標。同樣的問題,她是否也曾問過其他兩名先前被她射殺的被害者?我們不得而知。但我覺得,這個問題的答案,是個非常重要的關鍵,將決定她對他(們)的處置態度。
Hobbs 回答,他的目標是有朝一日,當他走在街上,人們會說:「那就是 Roy Hobbs,棒球史上最好的球員。」Bird 反問:「人的一生當中,難道就沒有更超脫俗世的、更具榮耀意義的事物嗎?」
是 Bird 看不起運動員?還是她心目中的偉大運動員,應該要具有更高尚的情操、更神聖的使命感?她是瘋狂的偏執女球迷,還是憤世嫉俗的宗教偽善者?她是為己復仇,還是為民除害?這些問題並沒有解答,但等到故事發展到最後,答案似已呼之欲出。英雄的定義是什麼?是盲目追求自己的功績?是貪婪地滿足個人的私慾?一個沒有慈悲心的天生好手,不過是個沒有靈魂的技匠,他們太容易受到邪惡力量的吸引,他們是現代社會中的虛假英雄,他們的存在,並非凡人之福。
貧瘠與豐饒
Bird 黑、白交錯的特性,到了 Memo Paris 和 Iris Lemon 時,被硬生生地切割開來。這兩個十五年後與 Hobbs 糾纏不清的女子,是正、邪與黑、白的兩個對立極端。比較這兩個女人,是非常有意思的。
Memo 紅髮,常著黑衣,如同在為死去的男友戴孝;她的乳房很小(Hobbs 用手掌就可以將其圈住),身形纖細,是個適合欣賞、崇拜的模特兒型的女人。而 Iris 則相反,她初次露面時,黑髮、紅衣,胸口上別了一朵白花;她的體態結實,但不魁梧,胸脯堅挺,有著「黃金般的乳房和黃金般的陰毛」(陰毛部分是對比 Harriet Bird)。她的大腿和臀部很寬闊,腰細如處女;「她屁股以上是少女,以下是女人。」Malamud 這麼總結。
↓ 電影中把Iris的姓改為Gaines,髮色和服裝也都和原著不同。Glenn Close飾。
女性的體形,在此被用來當成是「貧瘠」與「豐饒」的影涉。按民間的說法,骨盆大、屁股翹的女人「比較會生」,過去這乃是男性擇偶的要件;而胸脯、乳房,是哺育子女的能力象徵。這兩者綜合起來,Memo 是缺乏生孕及哺育能力的荒原,Iris 則是生機盎然的沃土。至於陰毛,可視為生長於生殖器官之外的植被,Malamud 再次地運用顏色的差異,為其後幽暗洞穴裡暗藏的福禍謎團做出預告:Harriet 的陰道,是包藏禍害,令人迷失的黑暗三角洲,而 Iris 的,卻是光輝美好,等待深掘的黃金礦脈。
神奇小子與潘朵拉的盒子
Hobbs 的球棒「神奇小子」(Wonderboy),是他外顯的陽具,平常時,Hobbs 將其放在長形的提箱中,因而被錯以為是名樂手(箱子的形狀像是低音管的收納盒)。這個盒子,是寶劍的劍鞘,它和 Harriet Bird 的帽盒形成了「陽具/陰戶」的對比。
Harriet 的黑色帽盒從不離身,我們後來得知,裡面放著的是一頂黑色羽毛帽,和一柄小手槍,Malamud 利用懸疑的手法,讓這帽盒成了「潘朵拉的盒子」,它將讀者的好奇心如同性慾般的挑起,直到謎底揭開的那一刻。帽盒的開啟,和 Harriet 裸露的身軀、顯現的陰毛,都是性的象徵,它內部隱藏的是 Harriet 的秘密:一頂戴在頭上的黑色羽毛帽(帽子和陰戶的形狀近似),和一把殺人的手槍(致命的武器,亦代表陽具)。手槍的金屬亮白光澤,可用來和黑色對比,它同時也代表了人為的器械力量。
「神奇小子」則是自然的產物,Hobbs 說那球棒是他親手做的,木料取材自「一棵在他家附近水塘邊,被閃電擊碎的樹」。我們在此又看聖杯故事的影子:Perceval 最早的武器,就是他自製的弓箭,他曾用此弓箭射死天鵝(或小鳥)。水代表陰,閃電代表陽,陰陽力量的交會,創造出新的生命。或說,水與樹是大地孕育化生的象徵,而閃電則是神力的降臨,兩者的結合,讓平凡的木頭變成了神蹟的創造者。
有人把 Wonderboy 比之為亞瑟王的神劍(Excalibur),因為兩者都是來自水中;若以劍來相比,我認為它也像是華格納《指環》樂劇中的「諾頓」(Notung)寶劍,當神意改變,寶劍在對戰中被斬斷,持劍者猶如被去勢一般,無力地遭刺倒下。
Hobbs 在棒球場上意氣風發時,「神奇小子」是強大有力的;而在他陷入低潮時,「神奇小子」就變成了「軟垂的臘腸」(sagging baloney)。這時,有了純真女子 Iris 無私奉獻的支持力量,加上 Hobbs 慈悲心的發揚(為了滿足病童的願望,他寧可放棄「神奇小子」,只求能上場打擊),「神奇小子」和 Hobbs 都因而重振雄風。其後,在 Iris 豐潤如沃土的肉體上,Hobbs 享受了最放鬆的一場性愛,並播下繁延再生的種子。病童在此是等待救贖的漁夫王,Hobbs 的自我覺醒,為絕望的荒原帶來生機。
毒水,禍水
用水來比喻女性,古今中外皆然。Hobbs 和這三名女子共處時,都是在水一方。Harriet 的窗外,是無盡的黑色湖景,這足夠說明她所代表的神秘與死亡。當 Hobbs 與 Memo 出遊時,面對的是一灘「毒水」,告示牌上的警言: "Danger. Polluted water. No swimming." 當然不只是指河水,還指涉 Memo。
「游泳」這個動作,有性行為的暗示。書中沒有特別點出 Memo 和 Hobbs 是否有過「魚水之歡」(No Swimming!),而在 Hobbs 和 Iris 在交歡前,就暢快地在湖中同潛共游。
Memo 對 Hobbs 來說,是個永遠滿足不了的欲望追尋,正如他對棒球功名的追求。 以中文的角度,Memo 這「毒水」就是「禍水」,她會為她的男人帶來不幸,她的伯父 Pop Fisher 告誡 Hobbs,少招惹這個女人,因為「她總是不滿現況,如果你不小心的話,她會讓你身陷她的困擾裡,耗盡你的氣力。」果然,欲求不滿的 Hobbs,從此厄運纏身,要等到他的性欲在 Iris 身上獲得解放,他才再創高峰。
↓ 金貝辛格飾演Memo Paris。Hobbs 並沒有從他的低潮中學得教訓,或說他根本沒有從他十五年前的被刺事件中得到警惕,他仍然回到危險女子的身邊,接近那一灘毒水。在他的最後一場球賽,他用盡了上天能給他的最大恩賜和寬容,當他拾起「神奇小子」時,發現球棒正陷於污泥之中,儘管他立即擦乾球棒,但「神奇小子」和他都已無力回天,污水已經污染了本應純淨的、Natural 的本質,他們的神力被上天收回,棒子斷了,好手毀了,荒原之中,只剩傷痛無法治癒的受苦者。
自然之美
Malamud 花了很長的篇幅來描寫 Hobbs 和 Iris 的那次出遊。首先,他用了大量的顏料來彩繪那一晚的景緻:「這晚天高氣爽,密西根大街建築的白牆上方,仍耀著翠綠和金黃色的光輝,並朝向湖面漸次褪去,從紫色到向晚的第一道藍……」然後,他們駕車繞著湖畔行進,「新月在藍色夜空中高掛,月光如同雨點般灑下……」Malamud 避開了黑色,還加入了水元素的應用。水的實體和象徵,填滿了、圍繞了、包容了他們三度空間的世界,而在這種氛圍之下,兩人盡情沉溺於湖水之中,沐浴在月色之下,縱情於魚水之歡。
Iris 對她在看台上,用起身站立來表達支持的行為,提出了她的解釋:「因為我討厭看到英雄失敗。世間英雄已經很少了。」「沒有了英雄,我們只是一介凡人,不知將何去何從。」「我覺得,如果你知道人們相信你,你就能重拾你的力量。」
她承認,在大庭廣眾之下,這種表現的確會令她感到不好意思,但是「我不認為你能為任何人做任何事,而自己不做任何犧牲。」她並規勸 Hobbs:「你一定要給球迷你最好的。」
「我會盡力而為。」Hobbs 回答。Iris 強調:「我是說,不止在球場上。」
在此,我們看到了 Iris 和 Harriet 的相似之處。她們都期待她們眼前的「天生好手」,能以更高的目標和使命感,來善用他們的天賦,為眾人帶來正面的影響。不同之處,在於 Harriet 是以激進的攻擊式手段,來消滅她眼中的惡靈;而 Iris 是用奉獻、包容的態度,意圖來感化無知的英雄。
Iris 不僅扮演純真女子的角色,故事中,她也是引導者、智者。她的睿智,來自她對生活的體驗,來自她不吝付出的人生觀。她說:「經驗讓人從好變得更好……經由他們的苦難。」「我們有兩個人生,Roy,一個我們從中得到教訓,另一個是得到教訓後的真實生活。苦難可以引領我們走向幸福。」
第二次機會與慈悲心
有人認為,聖杯故事動人之處,在於「第二次機會」的獲得。Perceval 第一次進入聖杯堡時犯下了錯,而經由自發性的認錯、懺悔,他得到了第二次機會;漁夫王年輕時犯了錯,在苦難中等待神選之人降臨,免除他的災厄,這也是第二次機會。
無論是主動或被動,錯誤可以被矯正,罪愆也可以被寬恕,關鍵在於自身的覺醒,以及從苦難中的頓悟。Malamud 透過 Iris 對 Hobbs 的開導,道出了這個觀念。當比賽結束,Hobbs 走出黑暗的老闆辦公室,此刻他真正頓悟了,他想著:「我永遠無法從過往的生命中學得教訓,現在我得再次受苦。」
聖杯故事的精神,在於慈悲心的發揚,在於共體大悲的情操。但如果聖杯騎士,只以自我為中心,把自己的苦難,當成是世上唯一苦難;把自己的利益,置於旁人的福祉之上,那即使他有著恩賜的天賦、過人的際遇,他仍無法從錯誤之中學到教訓,且不斷犯下致命的錯誤,徒然浪費那第二、第三、第N次機會。他失去的,是個人超凡入聖的契機,而所留下的,是仍受煎熬的芸芸眾生。他的自誤,讓自己在悔恨、自責中無盡地迴旋;於是,聖杯騎士反倒成了受苦的漁夫王,只能消極地等待那新的救贖者的出現。
棒球典故的運用
《天生好手》書中,運用了不少在美國大聯盟歷史上,廣為人知的一些「偉人」典故,在此開個小Box簡單敘述:
- Babe Ruth: 貝比.魯斯被喻為是最偉大的棒球員,書中 Walter 'The Whammer' Whambold 的角色疑似以他為本。在和 Hobbs 對決的賭局中,Whambold 曾經做出貝比.魯斯著名的 "Called Shot" 宣示。另外,為纏綿病榻的病童揮出全壘打,這也是取材自貝比.魯斯的傳奇事蹟。
- Ted Williams: 泰德.威廉斯從小的志願,就是被人視為是 "the greatest hitter who ever lived"。書中稍做更改,借用來當成是 Hobbs 的志願。
- Joe Jackson: 被稱為 "Shoeless Joe" 的 Joe Jackson,是 1919 年黑襪事件的主角,傳說中有小孩子得知消息後求他: "Say it ain't so, Joe." 他回答:"I am afraid it is." 《天生好手》最後就是取用這個對話。
- Eddie Waitkus: 曾是大聯盟球員,於 1949 年被狂熱女球迷槍擊重傷,槍擊的過程和 Malamud 寫進書中的大同小異。
- Casey at the Bat: 著名的棒球詩,主題是強打好手 Casey 在關鍵時刻被三振出局。Hobbs 最終帶著眾人的期待被三振,和 Casey 命運相同。
- 中譯小說簡介:天生好手 - The Natural 中譯本
- 電影(劇院版)心得:天生好手 - The Natural (The Movie)
- 電影(劇院版)心得補完:天生好手 - The Natural (The Movie) 心得補完
- 電影(導演版)心得:天生好手 - The Natural (Director's Cut) 導演版
- 電影原聲帶簡介:The Natural - Soundtrack (天生好手原聲帶)
10 意見:
看完您聖杯的一系列文章
真的好讓我佩服!!!
您的文學造詣真的相當好!!
我是某大學外文系的學生
謝謝 K 小姐的留言。我剛確認了一下,您是我聖杯文的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留言者。由於這題材沒什麼人看,我也很久沒再寫了……
我很佩服你把聖杯讀的這麼透徹
真的很不簡單~~
我從你這裡吸收到好多!
很多時候看完原文書卻不知其意義
因為有時原文都只是故事而已
你很厲害!
卸卸你!
因為看完你對聖杯的感想
讓我期中考頓時懂了很多!!
:)
你們的課有上到聖杯?還是 The Natural 這本書?我在找資料的過程,發現這方面的中文資料很少,這是我最困擾的。我對聖杯的見解,多是從 Joseph Campbell 的論點引申出來的,我很喜歡他的解釋。The Natural 則比較多自己的看法,但其實也是參考了一些資料。說真的,我覺得分析與解釋,並沒有一定的標準答案,所以我還蠻期待有人能有不一樣的見解,大家互相交流。
我們都會上西概
我記得期中考的範圍是:
古蘭經、羅蘭之歌、聖杯、但丁
其中我對聖杯最感興趣,來回讀了3遍,
因為我知道聖杯應該有很深的寓意,不過卻不太了解。
後來為了更了解聖杯還把亞瑟王看完,不過這本亞瑟王是簡略版所以不是很滿足我,很多人事物都沒有交代的很清楚。你知道有哪本書比較好嗎?
卸卸你~~
^^
我英文程度其實並不好,能有中譯的,我都是看中譯。亞瑟王,我看過 Howard Pyle 版的中譯(好像是萬象出版社出的),分成四本還五本,還蠻好閱讀的。Thoms Mallory 的「亞瑟王之死」,我看的是大陸譯的簡體中文版。我覺得這本書並不好看,一堆人名、地名,而且太誇張,藍斯洛和崔斯坦都超強,動不動就是幾百人被他們砍死。
Amazing! 十分佩服作者的细心和仔细 好文
Amazing! 十分佩服作者的细心和仔细 好文
Amazing! 十分佩服作者的细心和仔细 好文
小說有警世的意味,改編的電影則是寓意深遠的熱血電影,兩者都是值得細品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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