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谷從聖瑞米獨自搭車北歸,西奧一大早就去車站等他。回到西奧的住所當晚,一群朋友前來歡迎他,包括寫過唯一一篇好評的奧里葉。
梵谷指著掛在西奧房裡的一幅蒙提且里(Monticelli)的《花束》(Vase of flowers),說:「奧里葉先生,你在大作論文裡曾說,在所有畫家裡,只有我能領受事事物物的色感而把握住金屬和寶石一般的品質。看這幅蒙提且里的作品吧。『蒙公』在我來巴黎之前好幾年就已經有此成就了。」
住進拉霧酒店
梵谷在西奧新家短暫住居後,就到奧維去找嘉舍醫生。在西奧家的生活,《梵谷傳》裡的描述,多是取自西奧妻子喬安娜寫的〈追憶文生.梵谷〉(Memoir of Vincent van Gogh)那篇長文。
上次我就懷疑,Irving Stone 愛偷加左傾思想到梵谷身上,這一章又來了。在信件中,梵谷只說嘉舍醫師介紹的旅店一天要六法郎,他自己找了一間只要三塊半的(就是拉霧酒店,Ravoux)。
《梵谷傳》裡,則是這麼寫的:「『我是個工人,』文生說,『不是資本家。我出不起每天的六個法郎。』」("I am a labourer," replied Vincent, "not a capitalist. I cannot pay your six francs a day.")
嘉舍醫師對於梵谷的病情十分樂觀,他認為只要不停作畫,就能恢復正常。他十分崇拜梵谷,但梵谷覺得這個醫生太聒噪,吵得他無法專心畫畫。
猩紅湖
梵谷看到嘉舍醫師家的花園裡有一處景色,嘉舍就幫他架起畫架,圍著梵谷看他作畫。(圖左,Doctor Gachet's Garden in Auvers, Auvers-sur-Oise: May, 1890, F 755, JH 1999)
這裡有一處,我懷疑余光中翻錯了。嘉舍嘈嘈碎念的話語:「對了,對了,這一次給你抓住了。這是猩紅湖。當心。那棵樹要畫壞了。啊,對了,對了,現在給你把握住了。不行。不行。不要再上鈷藍色了。這裡不是普羅汪斯呀……」
查了一下原文,「猩紅湖」是 "crimson lake" ,在 wikipedia 上查這個詞,會轉址到 carmine 的條目,是洋紅、深紅的意思,應該並不說真的有湖。
吉約曼的裸女事件
嘉舍醫師和許多畫家結交,家裡也有不少他們的畫作。梵谷發現一幅吉約曼(Guillaumin)的《床上裸女》被任意棄置,就告訴嘉舍,說這是一幅傑作,希望他好好幫它裝框,免得糟蹋。
這幅畫,後來成為梵谷發狂的導火線。當他發現嘉舍醫師沒有聽他的話,把這幅畫作裝框掛好,他氣憤地「向醫生怒視片刻,帶有威脅地朝他逼近一步,又伸手到他的外衣口袋裡。嘉舍大夫覺得文生在外衣裡面緊握了一把手槍,指向著他。」
嘉舍醫師從梵谷來到的第一天起,就想要梵谷幫他畫肖像,但梵谷堅持要等他多了解醫生之後,才能開始。
幾天後,這幅肖像完成了。
「白帽子,藍外套,鈷藍色的背景。頭部他以極為白淨、極為素淡的色調出之,兩手也畫成淡肉色。他叫嘉舍倚在一張紅桌子上,桌面還放著一本黃色的書和開著紫花的實芰答里斯屬植物。」(左下圖)
說不出的疲倦
《梵谷傳》裡還說,梵谷描畫山頂的天主教堂,但才畫了半下午就累了,甚至懶得畫完。不知是不是指右下這一幅。
↑ Portrait of Doctor Gachet, F 753, JH 2007 → The Church at Auvers, F 789, JH 2006 |
這一章的梵谷,一直在想畫畫,和意興闌珊之間搖擺。Irving Stone 解釋著梵谷繪畫熱情已經不再。書上說,「整個六月間,他只畫了五幅油畫。他疲倦,說不出的疲倦。」
不過我隨意在梵谷作品的網站上查了一下,他 1890 年 6 月的油畫作品仍是長長的一列。事實上,在奧維的三個月,梵谷作品的產量依舊驚人,所以,這應該只是作者為梵谷的最終選擇,在編派理由罷了。
書上說六月間的五幅油畫,除了上面所說的教堂以外,還有一幅麥田,一幅杜比尼(Daubigny)夫人的屋子,一幅隱在林中的白屋(夜空,窗外橙黃的燈光,昏暗的綠樹,和一片慘玫瑰紅的色調),和一張夜景(兩棵梨樹反襯在一片轉黃的晚空,顯得十分黝黑)。
↓ 麥田。Wheat Fields near Auvers, Auvers-sur-Oise: June, 1890, F 775, JH 2038
↓ 杜比尼夫人的屋子。Daubigny's Garden, Auvers-sur-Oise: July, 1890, F 776, JH 2104
↓ 林中的白屋。The White House at Night, Auvers-sur-Oise: June, 1890, F 766, JH 2031
↓ 夜景。Landscape with the Chateau of Auvers at Sunset. June, 1890, F 770, JH 2040
生存的慾望不再
在此時,西奧的孩子病了,梵谷特地趕回巴黎探視,卻見到西奧臉色蒼白,滿是病容;原來西奧不只是煩心小孩的病,還因為古伯畫店的老闆以分店業績不佳為由,要炒西奧魷魚。
梵谷內心自責,西奧為了讓他畫畫,已經供了他十年,現在西奧的困境,他卻一點也幫不上忙。若西奧不是每個月都要負擔梵谷那為數不小的額外開支,現在也不至於要擔心失業後家人的生計。
然後還有他自己的病。梵谷害怕他不知哪次發病後,就會變成口流白沫的白痴,不然就是行為暴戾,危害身旁的人。
面對不可預知、無力掌控,又沒有希望的未來,是你,你會怎樣?
梵谷對生存的欲望已經消失。過去支撐他的,是他創作的衝動;但是,他的畫,多到西奧家裡都快放不下了,再畫這些沒有人要的畫,有何意義?
於是,他的終極解決方案,就是告別這個世界。
↓ Wheat Field with Crows, Auvers-sur-Oise: July, 1890, F 779, JH 2117
他以為他的離去,可以讓西奧放下一個重擔,全力照顧好他的家人。只是他沒有想到,可憐的西奧,原本就孱弱的身體,被失去兄長的悲傷給徹底擊倒。在梵谷自殺後的六個月,西奧也走了。
如果你還記得,第一章西奧初登場時,Irving Stone 就寫過:「在他(西奧)的天地裡,文生是最重要的人,甚至比他母親或父親還重要得多。文生使他的童年甜蜜而美好。……他覺得他屬於文生,文生也屬於他。在一起的時候,兩人能了解這世界;一旦分開,他常常不明白自己何以要工作,何以會成功。他需要文生來充實自己的生命……」
這本傳記小說,Irving Stone 名之為 "Lust for Life"。這生之慾望,是 文生.梵谷的創作渴望,也是西奧.梵谷全力支援哥哥以充實自己生命的願望。當這個慾望消失,就是兩人故事結束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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