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谷傳(Lust for Life)-- Part 4 第二章:艾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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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生.梵谷Vincent van Gogh)於二十七歲那年,立志當一名畫家。

他比一般人起步得晚,他唯一的優勢,在於他已是有經驗的藝術鑑賞者,他心中對於畫作的好壞早有定見,他自己知道自己想繪的題材,也清楚自己想達成的目標;他欠缺的,是如何表現的技巧。Marsh with Water Lillies

Daughter of Jacob Meyer, The (after Holbein)

他學畫的第一站,是先回到在艾田(Etten)的家,以自修的方式加強基本工。他一方面臨摹畫稿(右圖為梵谷臨摹霍爾拜因的作品),一方面外出寫生。「雖然他常去巴西發德的一汪大池沼邊,對著睡蓮寫生,他卻最愛在斜埔附近的荒原上作畫。」

報酬?什麼報酬?

他的家人們,留在家中的妹妹伊麗莎白和他不投機,對他視而不見;維爾敏則很同情他,只要梵谷開口,她就願意當他的模特兒,她雖然不見得了解梵谷的想法,但仍保有兄妹的親愛之情。(右下圖疑似為梵谷以維爾敏為模特兒所繪的畫像。)

除了西奧以外,沒有人對他有信心,包括他的父母。父母親對於繪畫作品的好與壞,或藝術的表達方式,都與梵谷有極大的差距。就這方面而言,梵谷是想寫實,而父母考慮的,則是現實。

Portrait possibly of Willemien van Gogh母親看著他在礦區的速寫,問:「可是文生,他們的臉怎麼啦?……他們根本沒有面孔。」

梵谷回答:「我曉得。我只對身體發生興趣。」

母親又問:「你得先把畫畫好,才能畫出夠好的人像去賣錢嗎?」梵谷說:「不是的,……我得先把畫畫好,才畫得出好畫。」

母親希望他的文生能自立謀生,進而娶妻成家,而當她得不到她想要的回答時,她也只是用包容的心,去相信、疼愛她的兒子。

但父親與他的歧異就很難化解了。Irving Stone 在這一章裡,一步一步地加深父子在認知上的差異,最終引發兩人的衝突。

父子兩人第一次爭執,還算客氣,父親看著梵谷塗塗擦擦,懷疑他的兒子根本就沒有畫圖的天分。

Man Putting Potatoes in a Sack那時的梵谷,正在畫一個農夫,他跪在布袋的前面,將馬鈴薯裝進袋裡。梵谷好像連這農夫手臂的線條都把握不住。 他父親忍不住說:「我覺得,如果你真有才氣,如果你真是天生的畫家的話,這些畫應該一畫就畫好的。」梵谷回說:「「也許藝術家要掙扎,要奮鬥好多年才能使自然柔順、馴服……」

「萬一到頭來那作品還是畫不好,又怎麼辦呢?那個跪著的傢伙,你已經一連畫了好幾天了,還是畫不好。」父親又問。「藝術家只好冒這個險,爸爸。」文生兩肩一聳。

父親感到好奇:「這種報酬值得去冒險嗎?」梵谷不解:「報酬?什麼報酬?」

「賺來的錢。和社會上的地位。」

「我只道我們是在談論好作品和壞作品呢!」梵谷回答說。

前所未有的歡愉

Woman near a Window (twice), Man with Winnow, Sower, and Woman with Broom書中有一段描寫梵谷努力地習畫:「他速寫縫紉機前的維爾敏妹妹,第三次臨了巴爾格的畫帖,又把一個握鏟的工人以不同姿式畫上五次,把一個播種的農夫畫了兩次,一個握帚的女孩也畫了兩次。接著他又畫一個剝著芋皮的戴白帽的婦人,一個倚杖而立的牧人,最後又畫一個老病的農夫,手捧著頭,膝支著肘,坐在爐邊的椅上。……」

這些細節,Irving Stone 是取自第 150 號信件中的內容。該信中附有簡要的素描(圖右)。

余光中在爐邊農夫的描寫之後,加註著:「按此圖名為『在永恒的門口』,有油畫和素描兩種,為梵谷死前二月在聖瑞米所作,時為一八九○年五月,我想史東是弄錯了。」

余光中已經提到,《在永恒的門口》有兩個版本,他說的 1890 年畫的,是油畫版,而素描版其實早在 1882 年就繪於海牙。若以此論,史東的錯最多只是小錯(年份只差了一年)。

但是,史東在這裡是一點錯都沒有的。他書上所寫是引自梵谷的信,如果再以時間和地點來檢示梵谷的畫作,很容易發現,上述的畫,並不是《在永恒的門口》,而是 "Worn Out"。

↓ Peasant Sitting by the Fireplace ("Worn Out")。艾田,1881 年 9 月。F 863, JH 34
Peasant Sitting by the Fireplace (Worn Out)

↓ 這是油畫《在永恒的門口》。
Old Man in Sorrow (On the Threshold of Eternity)

書裡繼續寫著:「掘土者,播種者和犁田者,不論男女,都是他覺得必須再三描畫的對象;農村生活的一草一木,他都必須觀察並且加以記述。他不再面臨自然而感到孤立無援了;因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歡愉。」

↓ 左:梵谷所繪許多「播種者」中的一個。右:上述戴白帽剝芋皮的婦人。Sower Woman Peeling Potatoes

不,決不,決不!

除了閉門苦練外,梵谷還特地前往海牙,去找他的老上司戴士提格(Tersteeg)和表姊夫莫夫(Anton Mauve)指點。莫夫說梵谷的畫「是畫得笨些,但很真實。」而且「有一種活力和節奏,平常是不大看得到的。」莫夫答應有空時會給梵谷一些指點。

Edge of a Wood回到艾田,他的表姐凱伊(Kay)帶著兒子來拜訪。新寡的凱伊,深深吸引著梵谷,他帶著凱伊母子到里斯森林(Liesbosch)寫生(右圖可能是當時所畫),共渡了一段歡樂時光。

凱伊喚醒了梵谷心中沉睡已久的渴望,他發現他深深地愛上了這個善解人意,又時時帶著憂傷的表姐。終於,他提起勇氣向他生命中第二度愛上的女子告白,而這一次,和第一次的結局差不多。

當初愛修拉的回答是:「那絕無可能!」(That's impossible!);這次凱伊的回答是:「不,決不,決不!」(No, never, never!)

凱伊逃回阿姆斯特丹,而梵谷雖然得到如此確切的拒絕,但他絲毫不放棄,他把他的愛意寫成一封一封長信寄給凱伊,「他認為她的拒絕不過是塊堅冰,只要他按在自己的心上,便會化的。」

而兩邊家庭,都對梵谷這種行為感到憤怒。他的父親,正式和梵谷決裂。

Netherlands梵谷和父親的衝突,先是繪畫觀點的不同,而後,則是在對文學的態度上。

遠離家園

梵谷喜歡閱讀,當他在波瑞納治最低潮的時候,最先復活的不是繪畫,而是他對文學的渴望:「蕭條的草木萎謝了,文生的內心卻有樣東西復活了。他一時還不能面對自己的生活,只好轉向別人的生活,重新讀起書來。閱讀一向是他最精妙最可靠的愛好……」

在第一章他和西奧的談話中,他曾說:「……如果我不再閱讀,如果我不再追求,那我才算完了。」

梵谷認為文學和藝術是不可分的,他不希望他的作品只是像不像、好不好看的問題而已,他要它們要如同文學作品一樣,有著深刻的內涵。

他曾向父親解釋,他為何在習畫的過程中,仍手不釋卷:「人體畫和生活寫照不但需要繪畫技術的知識,還需要深刻的文學修養。」、「要畫一個人體,一定要充分了解裡面的骨骼,肌肉和筋腱。同樣地,要畫一個人頭,一定要了解這個人腦子裡和靈魂裡在想些什麼。畫家要畫人生,不但要懂解剖學,還要懂人類對自己居住的這個世界有什麼樣的感覺和看法。除了畫技便一無所知的畫家,一定會變成十分膚淺的畫匠。」

父子早先就已埋下衝突的因子,凱伊事件後,他父親把梵谷的種種墮落敗行,都歸咎於他看了太多不正當的書,尤其是那些法國作家寫的書,他說:「如果你成天跟扒手、兇手為伍,怎能指望你做孝子和紳士呢?」又說:「……他們(指雨果和米舍雷)的書充滿了罪過。」

梵谷回說:「米舍雷的作品像聖經本身一樣的純潔。」時,父親更火了:「我可不要聽你那些褻瀆神明的話!……那些書全是傷風敗俗。你就是害在這些法國觀念的手裡。」

爭執的最後,父親下達逐客令:「你最好離開這個家,去別處住吧。」

梵谷離家前往阿姆斯特丹,想要贏回凱伊的心,但凱伊連見也不見他。為了表達決心,梵谷在凱伊家的飯廳,當著凱伊父親史垂克牧師的面,把手背放在燭火上,直到皮肉被燒得焦紅冒煙,他還是不肯縮手。最後史垂克牧師將他推開,把他趕了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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